明代董其昌與莫是龍、趙左辦「松江派」之時，貶抑吳門四家有如戴進般匠氣濃欠筆墨秀氣，杜瓊乃吳門派之一，並畫學上栽培了沈周此愛徒，但杜瓊是學足董源、巨然、郭熙、李成之巨碑山水皴風，也有吸收「米家墨戲」之養份，書風用墨上學顏體多於二王行草，杜瓊比起董其昌更深諳籀文飛白墨幻之道。另外，杜瓊沒有院體味道，意境上較傾向元四家文人山水，黃宮望及倪瓚是杜瓊「卧遊觀」之有力參考，既可以以北宋郭熙之「平遠」及「深遠」形容杜瓊山水，亦可以以北宋韓拙之「闊遠」形容其恬靜虛淡境界；杜瓊的純墨色積墨為龔賢金陵畫風殿下基礎，亦為清初四王提供氣韻骨法及師法自然之藍本。

1. 「平遠」及「深遠」之明代杜瓊卧遊觀山水研究
Uma pesquisa sobre as pinturas de paisagens com perspectivas
adormecidas de Du Qiong da Dinastia Ming com base nas
noções de "afastamento plano" e "afastamento profundo"
講者：李冠良
（浸會大學當代
中國研究社會科
學碩士、香港中
文大學藝術文學
碩士）
講座地點：香港
人文學會 / 講座
日期：2024年2
月23日

2. 杜瓊生平
 杜瓊（1396年-1474年），字用嘉，號東原，五塢山人，延綠
亭主人，私諡淵孝先生，人稱東原先生，南直隸蘇州府吳縣
（今江蘇蘇州市）人。明朝文學家，書畫家、藏書家，史學家。
 杜瓊出生於富貴之家，自幼勤學聰穎，以孝聞名鄉里，後師從
陳繼，並承其業，教書授徒。之後被舉薦參與過《太宗（朱棣）
實錄》《宣宗實錄》《輿地志》的修撰，並參與《蘇郡志》的
校定，備受朝廷禮遇和鄉里尊崇，享譽遐邇。1474年，杜瓊逝
世，享年79歲。
 杜瓊雖受朝廷禮遇和鄉寵，但是他淡泊功名而醉於談詩論畫的
隱居生活。其精於翰墨書畫，尤以畫山水為著，集眾家之長而
直追董巨，畫風秀逸，是吳門派早期代表畫家。
 其傳世畫作有《南村別墅圖》、《為吳寬作山水圖》、《友松
圖卷》等。
 杜瓊，善畫山水，遠師董巨，近習元四家，筆墨藴藉含蓄，早
年風格細潤秀逸，晚年蒼茫荒率，得吳鎮筆意。其畫風和繪畫
理論對吳門畫派具有深遠的影響。

3. 杜瓊生平（續）
 杜瓊出身富足之門，其父杜玉，號草堂，有很高的文化修養，但據其弟子沈
周《杜東原年譜》載：「洪武三十年正月，先生之父草堂府君以閭右實京師，
卒於大中橋之邸第」其父在杜瓊出生不久就死於京師，因此杜瓊只得與母親
顧氏相依為命。母子倆常得到舅父顧德華的照顧，其對杜瓊有教育之恩。
 杜瓊自幼勤學聰穎，加之其母日夜教其仁義忠孝，使杜瓊秉性敦厚，並以孝
名聞名鄉里，據錢謙益《列朝詩集小傳》載：「嘗刲股巳母疾……郡守況鍾兩
薦之，固辭不出，請移以旌母節。」（曾割自己骨頭來治療母親疾病……郡守
況鍾兩次推薦他，他都拒絕，並且請求還是表彰母親的明德吧。）
 杜瓊12歲時，從學於鄉學教師劉孟初，能通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。14歲時，
從學於陳繼。在其指導下，杜瓊博通古今，詩文「古雅有風致」。此外，陳
繼工於畫竹，文獻中雖沒有其教杜瓊書畫的記載，但杜瓊很可能在繪畫創作
的啓蒙階段受其薰陶。
 陳繼後來任翰林博士，就選拔杜瓊承其業，於是杜瓊就當起了教師，並且
「授徒化及鄉閭」。
 永樂18年（1420年），杜瓊被召到北京講讀《大誥》，兩年後完成了其第一
部文稿《學言》。此時他已成為鄉賢和學人的表率。
 洪熙元年（1425年），被蘇州府廷舉修撰《明太宗（朱棣）實錄》。
 宣德十年（1435年），明宣宗朱瞻基逝世，杜瓊被薦為修撰《宣宗實錄》的
七縣總裁。

4. 杜瓊：「平遠」、「闊
遠」
 元代黃宮望《寫山水訣》：
 山論三遠：從下相連不斷，謂之平遠；
從近隔開相對，謂之闊遠；從山外遠
景，謂之高遠。
 黃宮望《富春山居圖》，浙江省博物
館典藏。

5. 「三遠」v.s「六遠」：杜瓊山水亦有「闊遠」
 山水畫技法名。北宋郭思纂集的《林泉高
致》載其父郭熙之說：「山有三遠：自山
下而仰山顛，謂之『高遠』；自山前而窺
山后，謂之『深遠』；自近山而望遠山，
謂之『平遠』。」韓拙《山水純全集》又
增一說：「郭氏謂山有三遠，愚又論三遠
者：有近岸廣水，曠闊遙山者，謂之『闊
遠』；有煙霧溟漠，野水隔而仿佛不見者，
謂之『迷遠』；景物至絕，而微茫縹緲者，
謂之『幽遠』。」後人合稱為「六遠」。

6. 「三遠」v.s「六遠」：杜瓊山水亦有「闊遠」
 韓拙的繪畫作品早已失傳，《山水純全集》記錄了他的藝術見
解。全書共分《論山》、《論水》、《論林木》、《論石》、
《論雲霞、煙靄、嵐光、風雨、雪霧》、《論人物、橋、關城、
寺觀、山居、舟船四時之景》、《論用筆格法氣韻之病》、
《論觀畫別識》、《論古今學者》、《論三古之畫過與不及》
10篇。他在序中自謂「集山水人物已為歲久，所得山水之趣，
粗以為法，不敢為卓絕之倫，雖言無華藻，亦使後學之士，頓
為開悟」。書中強調畫家要博學廣識，師造化之理及師古人格
法，對「不求古法，不寫真山，惟務俗變，采合虛浮」的「不
知山水格要」者持否定態度。在論述山水形象時細緻具體地分
類闡述山川及四時朝暮等自然規律，書中援引了唐五代及北宋
時期流行的畫論，如荊浩、郭熙等人的著述而又加以發揮，講
郭熙所提三遠（平遠、高遠、深遠）後又舉出闊遠、迷遠、幽
遠，論述畫石之形狀結構，同時列出披麻皴、點錯皴等古今家
教體法。該書在注重規矩格法上體現了北宋繪畫特別是宮廷繪
畫的藝術要求，是繼郭熙《林泉高致》以後的又一重要山水畫
論。

7. 杜瓊：平遠
 「平遠」：平遠景色要畫出前後左右遼闊的空間，元代黃公望
的《九峰雪霽圖》，一派群山莽莽、溪澗回轉的無限風光，無
疑都是拜平遠法所賜。平遠畫法大體上有兩種：一種是矮山及
丘陵的平遠山水；一種是只有田園河流的平原大地。對於前一
種畫法《芥子園畫傳》強調用煙氣加強平遠之感，有了煙氣，
便覺得蒼茫遼闊。實際上無論高遠、平遠，這一點都是適用的。
黃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圖》和倪瓚的《紫芝山房圖》就屬於平遠
山水的類型。對於描繪平原景色的遼闊地貌，也可以用一些類
似的手法，但主要還是應當利用景物的透視，如林帶、田埂的
透視，河流的縱橫帶來加強平遠效果。一馬平川的大地原是國
畫中難於奏效的畫題，近代畫家有用稻田波影來襯托白帆片片，
也有用樹木和房屋層層推遠的。
 「平遠」的視平線則處在畫面的中間或者是中部偏上的位置，
即：「自近山而望遠山，謂之平遠。」元代倪瓚的作品多呈現
出這樣的視覺效果，像他的《漁莊秋霽圖》，三段式構圖，表
現出太湖的雲水朦朧，精緻悠閒的小景山水。平遠的優勢正在
於能把南方山水的鍾靈神秀和雅逸平和，搬到畫面上來。

8. 杜瓊：深遠
 「深遠」則是「自山前而窺山後，謂之深遠」。由
前面往裡畫出深奧之感覺叫深遠。意思就是借給觀
眾一雙千里眼，看得到萬水千山，丘丘壑壑都濃縮
在畫面的尺寸之間。至於視平線則多處於畫作的上
端，類似於現在說的「鳥瞰」。畫中進深大，造成
一種具有深遠空間的意境。《芥子園畫傳》解釋加
強雲氣有深遠感，宋代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也有
所論述：「水欲遠足出之則不遠，掩映斷其脈則遠
矣」。這種處理方法在表現雲橫秦嶺、氣斷巫峽時
可以使用。有經驗的山水畫家，都覺得三遠之中深
遠最難於體現。元代王蒙的《具區林屋圖》，使用
了四面環山，把幽深之溪穀層層透措，屋宇柿比送
次，畫出了難度較大的縱深之感。

9. 杜瓊「卧遊觀」文
人山水畫作
 黃宮望《寫山水訣》：
 董源小山石，謂之礬
頭，山中有雲氣，此
皆金陵山景。皴法要
滲軟，下有沙地，用
淡墨掃，屈曲為之，
再用淡墨破。
 董源坡腳下多有碎石，
乃畫建康山勢。董石
謂之麻皮皴，坡腳先
向筆畫邊皴起，然後
用淡墨破其深凹處。
著色不離乎此，石著
色要重。

10. 杜瓊「卧遊觀」
文人山水畫作：
《友松圖》
 李潤桓《倪瓚書跡研究》：
 《式古堂書畫彙考》畫卷二十頁二五六載「倪清閟
素樹幽篁圖」並題：
 素樹幽篁澗石隈，當年贈此好懷開，如今寂莫空山裏，
誰復緘情折野梅。我少陳君才五霜，未見白髮視茫茫，
句哦夜雨懷無已，冠看方山似季常。夏沼已浮蓮蘂碧，
春衣猶怯樹陰涼。久知服食清虛甚，更試山翁煮石方。

11. 杜瓊「卧遊
觀」文人山
水畫作：
《南村別墅
圖》
 李潤桓《倪瓚書跡研究》：
 載《海外墨蹟研究》頁一七三及頁一四二。：
 朱絃流水寫徽音，古意寥寥我獨尋，道業已銷金鑛淨，
禪那曾往嶺雲深。猿猱騰攫何須怪，風雨漂搖不動心。
嗟爾自牋成濯濯，牛山何日見喬林。

12. 杜瓊「卧遊
觀」文人山
水畫作：
《南村別墅
圖》
 黃宮望《寫山水訣》：
 山水之法，在乎隨機應變。先記皴法不雜，布置遠
近相映，大概與寫字一般，以熟為妙。紙上難畫，
絹上礬了好著筆，好用顏色，易入眼。先命題目，
此為之上品。古人作畫，胸次寬闊，布景自然。合
古人意趣，畫法盡矣。

13. 杜瓊「臥遊觀」文人山水畫作：
《夢萱草堂圖卷》（故宮博物院藏）
 黃宮望《寫山水訣》：
 樓望空闊處氣韻，看雲采即是山頭景物。李成、郭
熙皆用此法。郭熙畫石如雲，古人云「天開圖畫」
者是也。

14. 杜瓊「臥遊觀」文人山水畫作： 《臨王蒙太白山圖》
（局部），美國克利夫蘭美術館藏
 黃宮望《寫山水訣》：
 李成畫坡腳，須要數層，取其濕厚。米元章論李光
丞有後代兒孫昌盛，果出為官者最多，畫亦有風水
存焉。

15. 杜瓊書風用墨表現：《行楷書榮登
帖》，故宮博物院藏
 帖學上臨摹顏體（方世豪博士《正心拙筆．書法與人格精
神》）：
 蘇軾《蘇東坡論書》云：「顏魯公書雄秀突出，一變古法，如子
（杜甫）美詩，格力天縱，奄有漢魏晉宋以來風流，後之作者，
殆難復措手。
 黃庭堅《山谷題跋》云：「回視歐、虞（虞世南）、褚、薛（薛
稷）輩，皆為法度所窘，豈如魯公蕭然出於繩墨規矩之外，而卒
與之合哉！」

16. 杜瓊書風用墨表現：《行楷書榮登
帖》，故宮博物院藏
 帖學上臨摹顏體（方世豪博士《正心拙筆．書法與人格精
神》）：
 黃庭堅《書扇》詩云：「惟公含篆籀之義理，得分隸之謹嚴，放
而不流，拘而不拙，善之至也。」
 其實顏真卿的書法地位並不是一開始就站在高位。因為由東晉至
唐，一直以來，是崇尚二王書風。尤其是唐太宗，非常喜歡王羲
之書法，大力提倡。皇帝喜歡，讀書人便紛紛學習王子字，於是
清秀的二王書法便長期成為書壇主流，書法正宗。所以杜甫《李
潮八分小篆歌》也有「書貴瘦硬方通神」的詩句。到了顏真卿，
獨樹一幟，寫出厚重雄強的書風，故初時不為時人所推重。到了
宋代，顏真卿的影響力漸大。宋太祖武將出身，喜歡寫顏字。蔡
絛（蔡京子）《鐵圍山叢談》云：「太祖書札有類顏字」。宋代
的宰相韓琦、端明殿學士蔡襄也學顏字。米芾《書史》云：「韓
忠獻公琦好顏字，士俗皆學顏。及蔡忠惠公襄貴，士庶又皆學
之。」米芾雖不喜歡顏字，但由此可見，顏真卿書風在宋代確有
影響。二王書風至北宋初已成強弩之末，而流於纖弱。於是宋人
便以大氣磅礡的顏書作為吸收養份，創新書風的來源。馮班《鈍
吟書要》云：「宋人行書，多出顏魯公。」

17. 杜瓊書風用墨表現：《行楷書榮登
帖》，故宮博物院藏
 帖學上臨摹吳門書家 — 如其弟子沈周、文徵明、
唐寅、仇英乃吳門四家（唐錦騰教授《明初吳門書
法藝術初探》）：
 在這種審美觀念的影響下，吳門書家便出了「小楷法
鍾兼虞亦雅」的徐賁、「正書師鍾元常，行草師二王」
的楊基、「書法古雅，全以筋勝」「巂氣見於筆端」
的姚廣孝、「才氣飄逸，真、草、篆、隸不失規矩」
的錢逵、「書法亦婉媚」的張仲簡、「正書宗虞永興」
的膝用亨、「善楷書，飄逸之氣，入人眉睫」的高啟
和曾撰述《二王書法辨》的王行。這些書家師法以鍾、
王和虞世南（558-638）為主，相信是如清梁巘《評
書帖》所稱，「智永、虞世南、趙孟頫皆尚圓韻含蓄，
是為一派」之故，而屬於所謂「北派」的歐書，自然
不合這種情味。宋克《評書墨跡》亦有揚虞抑歐之意，
其評虞世南書云：

18. 杜瓊書風用墨表現：《行楷書榮登
帖》，故宮博物院藏
 帖學上參考三宋二沈 — 台閣體（唐錦騰教授《明初吳門書法藝術初
探》）：
 ……（宋克評虞世南）「剛而能柔，卻任自然，其清健皆可人意。如山林
之士外夫塵俗，抱琴獨詠，王公一旦用之於朝，曾無驕色。」

19. 參考書目
專書：
 王伯敏 撰文：《中國繪畫史圖鑒（上）》，杭州：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，2013年12月
第1版。
 王伯敏 撰文：《中國繪畫史圖鑒（下）》，杭州：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，2013年12月
第1版。
 馬重奇、周麗英 編著：《高級補充程度中國語文及文化科．中國古代文化知識趣談（第
三版）》，香港：導師出版社有限公司，2003年重印版。
 周積寅 編著：《中國畫論．輯要》，江蘇：江蘇美術出版社，2005年7月第一版。
 俞劍華 著：《國畫研究》，廣西：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，2005年8月第一版。
 方世豪 著：《正心拙筆．書法與人格精神》，臺北市：白象文化事業有限公司，2018
年9月初版。
文集論文：
 李潤桓：〈倪瓚書跡研究〉，載高美慶 主編：《新亞學術集刊．中國藝術專號（第四
期．1983）》（香港：新亞學術集刊編輯出版委員會，1983年出版），頁279-302。
 唐錦騰：〈明初吳門書法初探〉，載莫家良主編：《書海觀瀾》（香港：香港中文大學
藝術系、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，1998年12月初版），頁141-162。